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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C (一定重修), 信区: Film
标 题: 第五代电影前史(9)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Jul 4 10:52:56 2002), 转信
第一章 入学篇 (10)
这一年,在上海考区,报考导演系的有600人,最后录取6人;而在西安,报考
者有400余人之多,仅仅3人中榜,成为幸运的28名导演系学生中的成员,为了这三
个考生的最后命运,导演系的权威老教授张客和吴国英特意飞往西安,和主持西安
考区的文伦、王心语和司徒兆敦老师一起进行研究,作出“终审裁决”。
这三个人是吴子牛(《晚钟》、《大磨房》、《最后的冬日》的导演)、张军
钊(《一个和八个》的导演)和刘苗苗(《马蹄声碎》、《杂嘴子》、《家丑》的
导演)。
刘苗苗今天已经是宁夏电影制片厂的总经理了。但她谈起当年在西安考学时的
紧张心理时,头上仍旧要冒出一层层细汗。那时,她只有16岁,实在是太小也太不
起眼了,被人家当作溜进考场来看热闹的初中生。拥挤的考生都坐在走廊的长椅子
上等着叫名字,他们分成不同的小组,先后进考场去做集体小品。刘苗苗也在这热
哄哄的人群当中焦急地等待着。只听见王心语老师用像女人一样细气声音喊:
“张军剑,张军剑有没有?”
从她身后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声音:“钊!李大钊的钊!”
刘苗苗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起来一个壮实硬朗,身穿洗白了的旧军装的青年
,红扑扑的脸上发出油亮的光。这不是一个标准的解放军战士吗?他,就是张军钊
--日后执导《一个和八个》的导演。
“吴子牛,吴子牛到了吗?”
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从她的前方站起来,答应完了之后,那青年回过头来看了
看周围的考生,一双阴郁的眼睛里藏着不动声色的机警。他像一头躲在密林深处等
待出击的野兽,他会一连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匍匐在草丛里静候,可是当他发现
目标和机会到来的时候,他会像箭一样的飞射出去扑向食物,并且不会留下一点残
渣和骨头。
刘苗苗细心地观察他,发现他穿的衣服太旧,太破了。裤子后面还有一个小小
的洞。但是她从这个人的奇特的眼神中看出,这一定是个经历非常复杂的人,因而
他是考场上的一个可怕的对手。
是的,小姑娘刘苗苗看得一点不错,吴子牛是一个在碱水里泡三遍,开水里煮
三遍而依旧倔强地活下来的硬汉子。磨难使他对人间的公正和同情不存分毫希望,
如果这次能考取,倒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似的。他是抱着“冷眼向洋看世界”,
再试一次的态度来对待这次考试的。
吴子牛1952年生于四川省乐山市。这个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小城, 因齐山而
立的大佛而闻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乐山可是名实
相符的山清水秀。吴子牛在一个温暖而洋溢着文化气息的家庭里度过了童年时代。
他的父母都是教师。父亲在乐山小有名气,是一个为人极其随和的教育心理学的老
师,任职于乐山中等师范。吴子牛姐弟三人,排行第二。他的姐姐,是一位十分聪
慧,文思敏捷的才女,是一个对世界,对人事充满了细腻的体验和同情心的姑娘。
要不是那场文化革命,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教师或医生。可是,在1966年夏天
开始的疯狂的暴力面前,她震惊,她恐惧,不久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导致姐姐发
疯的原因,是父亲被隔离审查。每两个礼拜她要去探望父亲,给他送衣物和用品。
她不能理解、也不能忍受一个普通人平白无故的被监禁,经过许多不眠之夜,她终
于濒临崩溃。命运不但改变了这位善良姑娘的一生,也永远改变了吴子牛的性格。
那个活泼、开朗的十四岁的少年永远失去了友善和欢乐的眼神,他双唇紧闭,沉默
不语。他的眼光里一天天滋生着冷漠、怀疑、敌意和野兽般的犀利,好像一匹幼小
的家犬被放在荒山密林里,在虎啸狮吼、蛇蝎出没的黑暗中,渐渐变成了一头幼狼
。
文化革命给吴子牛心灵的另一个大打击,是1976年夏天的乐山武斗。四川武斗
和别处不同,动用了轻重机枪和常规武器。不但是工人,而且年仅十四、五岁的中
学红卫兵也喋血江城,在无谓的流弹下付出了年轻的生命。吴子牛目睹了一个少年
红卫兵在黑夜的高楼上,想用强力探照灯照耀对立派阵地而被横飞的乱弹击中的惨
状。这个红卫兵失血过多的苍白的脸,永远留在了他的眼前。也许完全是出于下意
识,也许生命的毁灭必然催人过早的成熟,血,血,年青的生命付出的宝贵鲜血,
使人在幻觉中变成历史磨盘里的浓稠的血浆。1990年,成年的吴子牛拍了他呕心沥
血的影片《大磨房》。
父母被遣送到僻远的农村去下放落户,姐姐康复无望,挣扎在疯人院的病室之
中。1969年1月17日,在川南多雾的阴天中,吴子牛挑着衣物和书箱,孤身一人下
乡务农、插队落户。安谷公社红旗一队的一户贫农老人家,成了他安身落脚的处所
。每年32年细粮,其余是白薯、萝卜、米糠、杂粮,每月二两油,四两肉,……,
他把定量的食物全部交给这对七十多岁的贫农老人,他就是这家里的儿子了。
挑起80斤一担的粮谷对于吴子牛这个在城里长大的男孩子来说,不是件轻松的
事,才走了半里路就感到肩膀要断裂开来一样。但一年以后,170斤一担的重量,
他能行走如飞地走上二、三里地也不带喘一口气的,每天少说也要挑上几十个来回
。他变成一个矮墩墩的壮实的农民了!历史是一个磨盘,生活也是一个磨盘。树墩
上有清晰的年轮,手上的茧子里也有细密的年轮。1969年刚下乡落户,每天一个工
挣8分钱人民币,到1972年,上升到每天一个工挣3角5分钱,在当时这是很大的奢
侈,很高的收入了。
知青小队的一项重要生产任务是给队里积肥送粪。开始从附近小镇的厕所里去
掏粪,用人挑肩扛的办法,走十几里山路运回村里,肩上的功夫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此后,大渡河上漂下来一根园木,是从冲散了了木排上散落下来的,知青们把它
做成了一条运粪船,效率一下子就提高了几十倍。他们站在齐胸高的粪池子里拼命
的掏,掏干了远近公社和小镇上的厕所,用小木船一船一船的把稠粪往回运,到了
村边上往里灌水,一下子变成满满的一船。他们迅速地超过了积肥指标,一年的工
分指标两个半月还不到就做完了。可以有八、九个月的时间躲到茅草屋里读书。书
啊,黑夜里的亲人,沉默中的挚友;书啊,浓黑中的夜灯,寒冬里的炭火……。一
盏松明,一堆古籍,吴子牛一夜又一夜地苦读,他的斗室里飘满了烟味。他买不起
烟,卷起茶叶沫子抽。后来,茄子叶、青苔末子也抽。离他住的房子不远的山背后
,住着一个戴眼镜的右派,是个被遣送回来的教师。沉默不语,形同木石。日出而
作,日落而息。他的柔弱的身躯和黑黑的皮肤组合在一起使人忍俊不禁,又使人肃
然起敬。他一无所有,但有一屋子书。他不跟吴子牛说话,但他敞开门让他随意挑
选想读的书。在这里,初中程度的吴子牛受到了中国古典文学特别是诗词典籍的严
格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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