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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arhua (惊风), 信区: Marvel
标 题: 寂静的春天 第二章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Sep 27 17:08:14 2006), 站内
母亲常在我盯奶奶的铜锅饭时拎起细条子,我跑得飞快,她抓我不着就开始掉泪,母亲
的眼泪是经常性的了,早已经激不起我们的同情心。大哥不喜欢上学,初中毕业的前几天,
向母亲要一根钢笔,母亲无缘无故暴打了他一顿,他从此再不上学,天天到田里捉泥鳅,捉
小鱼,有时带着我去,因为我小,大哥哥经常背着我,在田埂上飞奔,大妈看到了,耻笑:
“这干泥孩子,一辈子就这样捉泥鳅了,正经事也做不成。” 大哥有许多快乐的童年少年
,因了那些虾鳅虫鱼,他每天都过得晕头转向。
母亲每天都把大哥捉回来的泥鳅拿香油煎得黄黄的,舍不得吃太多,装了一坛子又一坛
子,最后油用完时,鱼和泥鳅还在一盆盆的运回来,母亲就坐下来,嚎啕大哭,骂大哥“捞
鱼摸虾,饿死全家”。一般来说,这叫不务正业,会这么干的人肯定是精明人,不会种粮食
的,不会种粮食自然要饿死全家。
奶奶在弟弟出生后几天去世,奶奶去世后我们快活了一星期,幸福到发抖,无数的人无
数的花无数的食物和桌椅,我们每天吃饱吃好后就在桌椅里窜来窜去,天都闹阴了,孩子不
懂得悲伤,那是大人们的事,不过奶奶刚抬出去的那天,我在邻居的石榴树下看到她坐在墙
根下晒太阳,她神情荒凉地看着我,我一下感觉自己的头让什么东西紧紧吸住,耳朵瞬间听
不到任何声音,小狗在旁边勤奋地吠叫,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很可笑地做着样子,石榴树
上艳红的花朵和碧绿的细叶,仿佛将是永久的生灵,是一幅美丽静态的画,奶奶穿着平常衣
裳,长长的黑色袍子,小脚的绣花是绿色丝线配几朵淡红花。她的眼神让我失去了理她的兴
趣,由于父亲多年远离她在外当兵,父亲的妻子又是从遥远的他方娶来的,奶奶于是和我们
没有什么感情,相互之间疏离得象父亲只是她的干儿子一般,她不理我我自然不待理她。
母亲正由几个亲戚围着安慰着,人们以为她很悲伤,只有我们心里清楚,她是那么渴望
奶奶早死,不过真的去世了,她还是真的很伤感,那种活人看到死亡的伤感,而不是伤感他
人不幸的命运。
母亲看到我紧盯着光秃秃的墙角目不转睛,惊吓地拨开亲友跑过来,她尖锐凄历地叫着
我的名字,声音突然穿越了时间空间,冲进了我的耳鼓,小狗的叫声是配音,母亲的哭泣是
旋律,我听到了,就象突然听不到一样突然听到。
上学的那年我才五岁,因为放在家里没有人带我,大哥断断断续续的开始干活,结束了
他快活的少年生涯,弟弟成天呆在母亲做衣服的裁板上,在布堆里滚来滚去,母亲哼着小曲
,边裁衣服边思念她自己的母亲。有时掉泪,有时自己笑出声来。活得神神经经的。
那时不理解上学有什么用途,大人的理论也听不进,或者我们根本没有在意过大人的心
情,他们想什么不关我们的事,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我们的家够穷的,只是母亲把
一个家都当完了,我们除了玩别无它事,心血来潮了帮母亲洗个衣服,邻居都站在盆边赞美
。
我是乐意听溢美之词的,可能不单单是我,而是很多人如此吧,有些事明知自己并没有
能力做好还要去做,就是美词听多了,让自己开发了人生极限。
爷爷在奶奶去世不久也就去世了,那年我还是一年级,也就是在村子里上学,爷爷从大
妈家被接过来,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开始吃轮饭,两个儿子家一家吃一个月,他终日无话,
只吃饭,胡子长长的,穿着旧长衫,爷爷是村里少数穿长衫的人之一,他经常在墙上乱写乱
画,最喜爱画的墙是大堂哥家的,因为大堂哥家的墙比较白,一串串的字画得有模有样,我
爷爷的父亲是当地的先生,原是前清的一个京官,给充军到云南的,带来了一房子的书,金
银什么的倒不多见,唯几支烟枪,是纯银制品,放在父母床下,我们经常钻进床下摸出来玩
。
爷爷在我们家正堂屋里去世,家里人都在守着他,不敢出去干活,所以很是热闹,坐在
家里不做事就只好做吃的,一天吃四回饭,想得起想不起都要吃,我们叫爷爷吃饭,没有动
静,父亲把手伸到他嘴边摸索了一下,回头说:“去了,快去叫你大爹。”爷爷去世后的第
七天,大爹来拿爷爷的衣服到路边上烧,带上我和我二哥,我们三个人,一声不吭地蹲在路
边上烧了一大堆灰,第二天,那大堆的灰让一辆牛车从中间辗过,辗下一个深沟。
后来母亲说,她在爷爷去世一个月以后,听到爷爷回来的声音,那是寒冷的夜里,母亲
在赶别人家过年的新衣服,每到这几天,她都特别的忙,都必须忙着赶活计,所以往往凌晨
两三点都不睡,都在忙碌,那天晚上母亲也和往天一样,把四下里透风的门用油布堵塞了,
这样她就不感觉太冷,半夜一点过的时候,我们全家都进了梦乡,母亲还在缝纫机上劳作着
,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有人摸门的声音,母亲吓了一跳,这样深更半夜的,没有听到脚步
声,就听到门一声一声轻轻晃动,没有风,而且完全不是风吹动门的声音,那会是什么呢?
母亲头皮一下子开始发麻,接着马上关了灯,往楼上跑。
母亲刚上楼,隔壁空着的楼板上就有了响动,那是爷爷吃轮饭时在大爹家吃饭但在隔壁
的大堂哥家睡,母亲听到他经常睡觉的地方床铺倒在地上的声音,母亲真是吓得不轻,事后
她问我们,大爹带爷爷的衣物去烧时,有没有叫爷爷的名字,我们都说没有,母亲点着头说
:“明白了!烧给他的东西因为没有叫他所以他没有得到,一个月了没有人管他的吃和穿他
自己找来了。”母亲到街上去买了些纸衣,烧了叫爷爷来领,不知道是否管用,后来也没有
出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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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人生白走一遭,有一天我们都会死掉
※ 修改:·warhua 于 Sep 27 17:08:24 修改本文·[FROM: 192.168.110.129]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11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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