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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lin ( ), 信区: Girl
标 题: 奶奶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Jul 2 13:37:18 2001), 转信
奶奶在我小学一年级就去世了。是最早失去的家人，所以先写奶奶。
小学一年级也就是我是5岁的时候，那时候贪玩贪吃得不得了，对奶奶
的印象似乎就浮现在她经常留几颗冰糖给我们三姐弟这小事上。大了，也常
象爸问起奶奶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爸每说起奶奶，眼睛马上就会湿。爸并没有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这是
爸最大的遗憾。爸形容道：“你们的奶奶是个典型的客家妇女，肯干，对什
么都能忍受，很疼孩子。。。。
爸小时候几乎等于没爸--因为爷爷因为是地主已经在广州避难十多年了。
在家里就剩下奶奶一个人维持。爸兄弟挺多，有几个大了出门了，还有几个
挺小，是长身体时候。在大锅饭时期，我们家地主身份能分到的也只是粥，
何况还是不够吃要饿死人的时候。最严重的情况是，奶奶已经饿到腿水肿了，
但每次拿到分下的食物都先让给孩子们吃，爸说那时候是他们兄弟最团结的
时候，也都能互相让着不肯先喝--这情况在生活好了之后已经荡然无存。正
是大伙一起互相支持才渡过了那艰难时期。之后政府（我不太记得，似乎是
刘少奇见到太多人饿死了，就建议发回一些边角地给人们--他并不敢说把土
地放回给农民。）给每家都派了一些边角地（河边、塘边、田边一些巴掌大
地），奶奶靠着她那巧手，种了些番薯和蔬菜，和全家省吃一起挨过了饥饿
时期。
奶奶一直是住我们家的，因为我爸在外承包工程，相对几个兄弟来说比
较好境况，所以爸主动把爷爷奶奶接到我家住。他们的生活一直由我家承担
直到他们去世。感谢爸，让我有了个完整的家。奶奶一直很疼我们三姐弟，
喂我们吃东西也是先在嘴里温和了食物后才喂的。我还记得小上特别喜欢让
奶奶坐在张小凳子上，然后我用双手抱着她膝，蹲在她双腿间晒太阳。这时候
奶奶会在我头上找虱子--因为那时候农村小孩子都挺脏，夏天容易长虱子。而
我比较懒动，没养几个虱子，所以很快奶奶的手就不在我头上翻头发了--我却
闹着要奶奶继续翻--不管有没有虱子，因为那翻头发的动作特别轻柔，特别舒
服，有点痒痒的感觉，所以特喜欢。奶奶通常都会笑着继续帮我弄，我有时懒
懒地晒着太阳，享受着那痒痒的感觉就睡着了。这种习惯在奶奶去世后就移植
到了妈身上。我现在回到家，晚上看电视都喜欢趴睡在妈怀里，让妈帮我重温
那头上瘙痒的感觉。
爸讲给我听的关于奶奶的，我因为体会少都几乎忘记了。奶奶留下给我的
东西真的不多。有次，奶奶到处找厨房钥匙，最后却在她手里--她直怪自己，
老了记性不好什么的，我们三姐弟只觉得好笑，这事就过去了。---这其实是
奶奶已经快不行了，脑子已经开始转不动了，那事不久奶奶就走了。
那天傍晚在田里玩，姐飞跑过来，又奇怪地凑到我耳前说话，
她说：“冠新，妈叫你快回去，奶奶已经死了。”
懵懂无知的我并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看见姐眼睛红红的，料想不会是好事
也就赶紧跑回家奶奶已经给抬到大屋里的大厅里（我们客家人半围笼屋的大厅是
摆祖宗牌的地方，红事白事都在那办。）这时大伯从县里赶回来，自行车也不放
好就哭着跌跑到奶奶的身旁---我还奇怪为什么大伯怎么没听到我叫他呢，不应我
就跑过去干吗。
奶奶两天后就送了，爸却是第4天才赶回来--爸当时正承包下一个工程，也因为
当时通信不太方便，没有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那个下午，爸在奶奶的空空得只剩下
张床和个衣柜的房间里，40几岁却恸哭得象个小孩子。血脉相承吧--爸一哭我就心
里也酸起来，想到再没有奶奶为我们留下的冰糖块，想到奶奶死爸爸竟然这么伤心
我趴在墙上也哭了起来。这是奶奶死后第一次为奶奶哭。
奶奶，我现在只能靠几张黑白相片跟你走在一起，奶奶，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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