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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AN (破碎南瓜), 信区: Rock
标  题: 颠狂的年代ZZ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May 22 17:48:04 2003), 站内信件

到底是谁疯了?
  是那个醉倒在台上的鼓手还是在阳台痛哭的主唱?是电视里微笔的老师还是下

岗的爸爸?是和主板一起崩溃了的新女性还是神经质的、孤独的长发偶像?到底是

谁?
  当一些声音破土而出,另一些自生自灭,就有人像海面的旗帜不由自主地开始

不安、舞动,风暴尚未到来,还不知道死的是谁,也不知道疯的又是准,但是天色

暗了,地火要烧,一个名为地下音乐的家伙撕扯着时代的大门。那又会是谁的天堂

或者地狱?
  1998年,整个北方在谈论地下音乐,而在南方,它被变身为“革命”,外省的

力量、草民的狂欢、朋克的时代、崛起的人群……音乐的分量,在那些人头脑中竟

然升值到了革命,关系到生命的价值和社会的未来,这是任何一场地下音乐聚会的

组织者都不曾想到的。尽管我们知道,在这个贫穷的国度,每一个大城市——只要

它大得足够装下几颗破碎的心——都有一队队地下人士在聚聚散散,他们是光荣的

方便面青年,是被生活毁了的天才,是被理想害了的夜归人,因为渴望不同的生活

方式和说话的可能,他们已经度过了悲欢离合的十几年。尽管乐器行的生意已经做

了那么久,可是为什么,就像一夜之间,新的和残存的异类突然赢得了同志与群众


  3月,一个兰州人在策划书上写下成都、重庆、西安、乌鲁木齐、沈阳、北京

广州、上海、武汉、南昌、南京、扬州和天津的名字,在他看来,这些城市的存在

完全是因为一队队热血的死士。4月,沈阳的搅水男孩、咸阳的子弹打完了、满中

乱跑的王凡与几支兰州乐队相遇,差一点拆掉了奥杰酒吧。4月,光荣的广州迎来

京的青海人张浅潜、新疆汉族舌头、南昌的朋克盘古和低调爱好者梅强、漂泊的朱

芳琼、香港的M2R和Long Hot Shuffers,当然还有地头蛇——吹波糖、雨中猴群,

以及值得尊敬的川剧武生王磊。接着是开平,地下音乐的仓促集会。夏天,北京的

酒吧被乐队撑得满面红光,啤酒和创新让人们感到幸福,而愤怒被自由地、没边没

际地挥霍;而西安,大伙在谈论一个“地下音乐联盟”的是非——瞧,中国地下音

乐也有了他妈的等级制度。9月,Anarchic Boys和脑浊在嚎叫酒吧发行了自制的
De
mo专辑,和北京所有的朋克拉开了地上与地下的距离,他们说,傻逼老古董都滚到

一边去吧!10月,有人在著名的“大中国BBS”上看到,广州又要烧起来了,这一

是舌头、祖咒、丰江舟、暗室、盘古、王磊、张浅潜、生命之饼,而唐山、沈阳、

杭州、成都的音乐媒婆们也将祖国装进了计划之中,这时候,《音乐天堂》、《通

俗歌曲》和《南方周末》正在向数百万读者推荐这炙手可热的“地下”。啊——可

别让我疯掉,长沙、哈尔滨、昆明、济南和贵阳的小样还没有寄往心灵的邮局,生

命之饼的自费全国巡演还没有开始,五张小样合辑还没有录制,我要是疯了,岂不

是便宜了那个正在发抖的、拥有文盲和偶像的中国音乐王朝?
  颠狂的声音正在无数个排练室和小酒吧之间奔走,东南亚经济危机和大洪水也

不能让它安静,这是长期的压抑带来的间接反应,还是精神与物质的文明露出了破

绽?
  至少,我还算知道,是旧社会把人变成了神,是新音乐让人真的像一个人。在

过去的时代,不远的昨天,人文主义的饥渴捉住了崔健,浪漫精神的空白选中了唐

朝,一个叫Kurt Cobain的美国大龄青年饮弹自戕,也立刻被做惯了奴隶和想疯了

隶主的我们供上神坛,据说是用来解放心灵的摇滚乐居然……居然变成了牢笼!这

不是偶像的错!那个《北京青年报》逐个介绍乐队的年代,北京的风吹草动都像号

角吹动了没有英雄的中国,人们需要这个,哪怕是涂上醉人的伪色。穷孩子们欣喜

若狂,至今还收集着每一盒与摇滚有关的磁带,甚至连那堆制作人吃了钱拉出来的

恶臭的拼盘也不曾错过。是的,穷孩子们的真诚变成了崇拜,有人得着了利益。那

个以动物命名的乐队刚从日本回来,企宣照例说他们大获成功,那个几百年前的乐

队终于要发表第二张专辑了,热情未熄的人们热泪盈眶。看来,历史就这样成了圆

昨天的斗士含辛菇苦,为的是今天倚老卖老,不堪一听的磁带被中国摇滚的赞助者

们供之高阁,而销量榜却成了无能人士的奖状。天哪,这是怎么了?惨烈的青春过

去了,幸福俱乐部和马克西姆餐厅的前辈们得到了什么?难道就是成功吗?或者,

被一群群没心没肺的外省朋克打出标语请他们回家?当年的新锐,如今的民族乐器

展示会,一队学院派玩起了闲适;当年的祈祷者,如今的大腕,一个胖男人从此绝

口不提摇滚;当年的传教士,如今的权威,一个聪明人只认得摇钱树,他决心让阔

的更阔,无名的死掉算了。那些理想主义者在理想破灭的九十年代初挽救着青年的

心,不幸的是,那时候没人需要音乐,旗帜、梦回、自弃、先锋和膨胀可能更受欢

迎,我们的兄长跪倒在摇滚乐他爸爸的演唱会门外,还哭着喊着说要跟他走向自由

这是谁的耻辱?
  算了,关于那理想主义的、死磕的前辈们,我们能看得见的只是他们排好了座

次,在金字塔上,以人缘、资历、速度、主义、风格和出场费的锣钉拧紧了体制。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他们用摇滚乐来反对压抑的社会,并奢谈自由表达与可

能的生活,反对未遂,反而又建立了摇滚王国,把社会与人生的束缚机制引进到惨

淡的中国摇滚场景之中。你以为这群废物在谈论什么?“我靠,丫弹得没有我快啊
!”
“你丫有病么?那些外地小孩连吉他都不会弹!”“现在的孩子可真次,我在忙蜂

碰见一朋克,丫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瞧这些丫挺的、脑满肠肥的大爷,在驶

离了现实生活之后,被道理和国际友人架上了虚空之途,别说再掀动群众的伤与希

望,就连人间在哪里都不知道。而真正的帮凶,请注意,不是万恶的金钱、唱片公

司混饭的企宣,而是荆棘中苦捱着的爱乐人,他们的不清醒和热情成正比,他们无

条件的支持是因为内部长久的贫瘠,他们被麻醉,甘愿从一个神话走向下一个神话

从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偶像迎向摇滚的偶像,从家庭、居委会、学校、户籍制度和人

事档案的权力转向精神世界的权力。是啊,痛斥中国足协是容易的,缩衣节食买唱

片是容易的,对独立精神唱赞歌也是容易的,可又有多少人迈上了独立思考的听觉

之路呢?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有人如是高唱着,登上了救世主的宝座。这不是

丫的错!
  时间不是圆的,神话的时代该到头了。当成堆的伪知识分子不再大声疾呼,要

求重建什么人文精神的时候,人们也终于发现了自己,下岗是痛苦的,做爱是舒服

的,明天是未知的,世界是多元的,吉尔·德鲁兹在20多年前就说过,以别人的名

义说话是可耻的,中国人干嘛不用自己的肉体生活并以自己的脑袋做梦呢?地下音

乐四下里涌动,吵醒了大小的城市,或者不如说,它也是被吵醒的,它并不是春雷

它是忍不住的一口鲜血被时代喷了出来。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扒带子的一代

人被淘汰了,无中生有的家伙选择了更大的噪音和更多的说真话的勇气,不顾一切

迫不及待,发明,创造,踩着Lo-Fi和D.I.Y.的风火轮印证了生活。混混和自大狂

握了话语权力,可也就是哄一哄外省饥渴的少年,北京地下音乐的如火如荼正在由

里向外地颠覆摇滚霸权……颠覆?那些用方言普通话唱歌的人连这个词都没想过,

因为这是一场永不成功的革命、杀不到尽头的血路,就像1968年法国的五月风暴,

只有那些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成功的人才拥有光荣。人们说地下音乐以新的姿态迎接

了迟来的理解,那么这新的,决不是形式,而是对体制的最终弃绝,是对吃风格的

利息的唾弃,是和时代的主人一样,不以权力取代权力,也是眼看着穷朋友变成既

得利益者的心理准备。地下音乐现在是,将来还是人的音乐,于连和范进不是疯掉

了吗?由他们去吧,这人世上有的是疾苦、人性和想象力供我们燃烧。我们会是颠

狂的,像爵士乐中一段跑调的心跳,如此突然、陌生、美丽,远胜过无能者预谋的

酷。
  谁让这颠狂的年代是如此惹人爱呢。钱不好赚,中国人都烦着哪,有人要在聋

子耳边开枪,有人趁火打劫,有人盗版,有人以为自己是詹姆斯·卡梅隆,有人竟

然还在飞蛾扑火,当然了,还有人忙着回首往事。生命之饼这样唱道:“我很安静

像一把枪,可你不要扣动板机。”哈,刺刀都上了膛,要不要我来安慰你?谁主动

地跳出来对号入座,说什么年轻人真是有冲劲嘛,谁就洗洗睡吧,这不是争夺话语

权力的游戏,而是拆解权力机制的事业。吉他谁不会弹呢,像一个人那样平凡勇敢

地活着才是最可爱的。
  今天的地下,明天的偶像?是吗?我们走着瞧吧,总会有人疯掉的,剩下的会

继续颠狂,高唱,浅笑,使劲地活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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