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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illycat (sillycat),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我的童年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4年10月03日16:07:12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又见童年
—美丽的一转眼。
童年是人生最美丽的一转眼。
像青草刚从春泥中探出头四处张望,小树儿刚抽出嫩芽舒展身子,是生命的开始
,是全然无知的苏醒,是留给以后慢慢去品,去读,去回味的时光。这永远不能
再回头,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永远不能再次选择的童年,它像清莹剔透的一湾湖
水,却又洋洋洒洒,风风火火。疯丫头的傻笑,野小子的呆愣,都在这无悠无愁
,懵懵懂懂的日子里。光着脚丫,走在田间,挥舞着枝条。
我们笑,我们哭,我们痴,曾经一无所有,直至人生的火焰渐渐燃起,努力活
着。在人生路上跌跌宕宕,寻寻觅觅,认真改变自己,似乎永远不知道哪个位置
真正适合自己。总想做巨人,站得高高,不惜摔得粉身碎骨。常常在似睡非睡的
夜里,童年的人,的事,钻入心灵深处,曾经幼稚的,可爱的,无知的,轻松的
,快乐的童年啊,把心蜇得痛痛痛的。田间随风摇头的野花,叫不上名儿的虫子
,冷冬的朝阳,莫名地,轻易地感动自己,想知道这些与我们远了的梦,是不是
和今天匆匆的生活有一点不同。直到有一天,老得不能动,那一高一低的笑声,
放肆的大哭,似近似远的脚步,那样的童年是否依旧真挚地停留在心灵的角落?
那远去了的,天真无邪的时光里,自己曾经做些什么?是不是有着对长大的翘首
期待,憧憬无限。朋友说过,他对童年的记忆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的,此前的一
切,一无所知。我惊讶,一脸慌张地睁大眼睛看他,而后叹息不已,怅然若失。
一个人怎么可以忘记了自己的童年?忘记了可怎么办?总该有一点点模糊的记忆
吧?我的童年,是多么深刻地印在心里啊,这笔丰富而宝贵的财富呵!让我在长
大后的今天,遇到挫折仍可以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儿;让我知道,在懂事以前
,妞妞曾经如此可爱,如此任性,如此善良。以至今天,偶尔固执地在身上找寻
童年的影子,使些小性子,发发小脾气,撒撒娇,不需要任何借口。仍至立在镜
前,发现在岁月中渐渐失去的热情的笑容,也终于会忍不住发出几声矫情却又可
以被原谅的笑声。
一
每年的春节,回老家吃年夜饭,奶奶总是毫不厌倦地重复着孙辈们童年的故事,
哪怕岁岁年年人不同,奶奶的故事不变,不老,不断,儿孙的童年在奶奶的记忆
里清晰的保留着,说的最多的总是我——她的长孙女。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语速
,甚至在同样的地方打个嗝,笑一笑。众人依旧耐心听着,点着头,附和着,补
充上几句,评论几句。孙辈虔诚地听着上一个除夕夜讲过的故事,仍旧或故意,
或惊讶地望着奶奶眯着的小眼睛,不相信地问道“那时的我真的是这样吗”,直
到在众人的点头喏喏声中得到证实。忘记的,记不清的童年逸事在长辈们的回忆
里,缝缝补补地渐渐完整。但是这些,远远没有自己记在脑中本有的童年回忆来
的真切。亲人口中得到的,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总也清晰不起来,顶多换来
几声欢笑,感慨几句。而感动自己的,只有那些真正藏在脑中的画面,似温馨,
泛黄的老照片。我的记忆库里藏着几副珍贵的照片。
一张是夕阳中爸爸抱着我吃晚饭的画面——
每个傍晚,夕阳下,田野间,可能有微风,清清地吹。小道上的花儿被吹得低低
的。爸爸抱着我,一手端着饭,一手指着不远处的鸭子教我辨认,爸爸的疼爱让
我在长大后仍久久地依赖着他,直至长大才懂,而童年已去。我就是在爸爸的怀
里慢慢张开双眼看世界的。好奇地,无知地。有人认为,一个人无论怎么变,他
的眼神都变不了。可是我却疑惑,人,从孩童直至找寻不到童年的样子,最先变
的,不是眼神吗?一双好奇的,张望着的,咕噜咕噜打转着的双眼不就是在岁月
里渐渐对一切变得熟视无睹?
一张是房子里爸爸布置我背乘法口诀的画面——
爸爸是我的启蒙老师,在我还没有上学以前,他已经教会了我认基本的字词,仍
至在小学时被老师逼着背诵的乘法口诀。这都让我受益非浅,在好强的童年倍受
老师的宠爱。那个时候,每天爸爸上班以前,都会给我分配一些任务,凭着些小
聪明,记性不错,所以在小学初中的学习中可以说游刃有余。对爸爸有着一份特
殊的依赖,总以为他可以替我决定一切事情,一直到了高中,发现有些事情不得
不自己决定时这种看法才纠正过来。
二
妞妞怕黑,每当停电,就哇哇大哭,嚷着要人在身旁。倘若屋里没人,就我一个
人在玩着,我定会大哭大闹。有时妈妈要去洗澡,我也嚷嚷着想跟去。妈妈是绝
不让的。那时很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洗澡总要把门关得紧紧的,而我妞妞洗澡却
坐在一个放置于天井旁的大澡盆里,光天化日之下洗呢?有一次,奶奶捺不住我
的蛮缠,我欢欢喜喜地跟着她进洗澡房……长大的今天,看韩国片《蓝色生死恋
》,有一处讲到母女两人同在澡堂洗澡倾吐心事的情景,母亲端详着女儿,赞美
她娇好的身材,一切显得温馨而又自然,突然觉得遗憾,自己从来没有过和妈妈
一起洗澡的回忆,而或许在没有澡堂的广东,这是所有母女的遗憾吧,粤语把洗
澡称之为“冲凉”而不是洗澡,更非沐浴,显得如此随便,如此不在乎,仿佛一
件可以轻易完成的小插曲,从来不愿费心事对待它。模糊中又想起奶奶那时的身
影,和她在孙女面前显露的唯一一次羞涩的表情;想起自己好奇的眼神,和变得
乖乖坐着不再乱动的模样。也许这是妞妞第一次对身体的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好
奇在解去外衣后的人,竟有如此不同。而那次以后,似乎自己也有了羞涩感,坚
决要求爸爸把澡盆搬进屋里,不再在众目睽睽下洗澡。
鬼主意很多。一次去外婆家,外公对表姐表弟们说要好好招呼我,因为我是客人
。这个“客人”的身份让我在姐弟们面前全然没了威信。我们却不知因何事吵架
了,表姐弟们说这里不是我的家,欲“逐我出境”,妞妞强忍着泪水,把双手叉
在腰间,替自己争执说“其实我才是主人,你们都比我迟来到世界上。”
几个小孩对我的说法十分不解,哈哈大笑起来。
“你瞎说,我姐姐不比你大?”表弟开口了。
“哈哈哈,你不会想想,在我妈妈还小的时候,我就藏在她肚子里了,你说谁先
住在外婆家,当然是我比你们先!”
几个小孩面面相俱。
终于有一个人开口了。
“那我爸爸不比你妈妈大么?我才比你早来到世界上呢?”
“哈哈哈,你又不是你爸爸生的,你是你妈妈生的。你那时藏在你舅妈肚子里,
在你外婆家,又不是这里!”
几个人就这样被我的逻辑征服了,如今回忆起这个小片断,仍让我开怀大笑,惊
讶于自己的巧言狡辩。
三
我很幸运,那时一个大家庭就我一个小孩子,家里虽然不算境况很好,可是我倒
也有着让很多小孩羡慕不已的玩具,积木,布娃娃,还有小三轮车。积木已不知
所踪;第一个娃娃在略长大后送给了堂妹,惨遭被遗弃垃圾堆的命运至今让我深
深后悔痛惜;而三轮车呢,妈妈把它给了小表弟,想必也早已残破不能再骑了,
那时的小孩喜欢玩蜡,用它做成各种形状的东西,记得吝啬的妞妞唯有表姐答应
帮我把装药丸的蜡用嘴巴嚼碎后才肯给她踩心爱的车一圈,不知表姐可记得当初
的事否?想必已忘记了,即便记得,今天的她也会原谅童年的妞妞。就像鲁迅先
生的《风筝》里说的故事那样,他心里一直愧疚着,只是越过时空,做弟弟的,
早从记忆里淡去。
五岁的时候,有了弟弟。他刚从出生那天,爸爸骑自行车带我去医院看他。只见
病床上,妈妈的脚旁躺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我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有点不相
信这个就是我的弟弟,为什么黑乎乎的。后来爸爸说我出生的时候也很黑,因为
爸爸本来就长得黑乎乎的,我才知道,其实妞妞自己也是黑乎乎的,于是便不觉
得弟弟长是不好看了。弟弟出生的时候,添多了一个银色的小汤匙,比我的还好
看,现在它们仍然躺在家里的消毒柜里。妞妞在弟弟出生以后,偷偷问过妈妈,
弟弟出生以后她会不会不像以前那么疼我。这句话在说出来以后被妈妈笑呵呵地
到处传唱,而每次我在旁都会挣扎着乱跺脚,想捂住妈妈的嘴不让她说,不知那
时害怕什么,可能是别人的笑声,可能是妒嫉弟弟,觉得他真的抢走了爸爸妈妈
的爱。可是在弟弟出生后,爸爸比以前忙了.弟弟小的时候,再没享受过我的待遇
,像我那样每天在夕阳下,让爸爸抱着走遍整个村子,带我认识草儿,花儿,鸭子,小
鸟,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声音,直至手中的小碗饭装进我的肚子里才往家里走
去。夕阳下乡间的小路,一直留着我的回忆,那么深,那么真,那里有爸爸的脚
步,再后来从爸爸怀中下来,便有我的脚步,试图盖过沿线戴着旧草帽的老伯伯
赶着的那群摇摇摆摆的小鸭的脚印。
四
妈妈是个有洁癖的人,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地板每天扫每天拖,家具
擦了又擦,眼里容不得一丁点脏乱,她仿佛总是有忙不完的事,这是在长大后才
发现的,原以为每个家庭都与自己家一样。妈妈的洁癖,让她心甘情愿包揽了所
有的家务,总是害怕别人做的不好,做得不干净,哪怕到后来搬出了老家,爸爸
开始做生意,她还是包揽了一切。所以童年时光里,妞妞一直在疯,在玩,没有
碰过家务,长大后,有时会埋怨她的溺爱让我至今不会煮饭。可是她总是以我笨
手笨嘴会把一个厨房弄得到处是油渍为由,将我拒于门外。那时妈妈对我的约束
还真多。不可以穿着白天穿了的衣服爬到床上,不可以在地上摸打滚爬,不可以
回老家和伙伴们一起到田地里玩泥巴,不许我跟着其他的小孩一起打赤脚到处跑
,不许我玩得成大花脸,脏兮兮;坐一定要坐在凳子上而不能坐在地上,垃圾一
定要仍在放垃圾的地方……只记得唯有的一次和同伴们偷偷出去,赤脚跑。那是
夏日的一个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照着人睁不开眼,走在碎石路上,小心翼翼地
。感觉脚底的石头在不安分地挑逗着双脚,双手提着被风扬起的小花裙。被玻璃
刮伤了小脚丫后,在同伴背着哇哇大哭着回来,妈妈一边帮我洗伤口一边责骂我
,从此深信妈妈的话是对的,赤脚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同伴
们却从不会刮伤脚。翘起上了药水的脚板,呆呆望着,始终不懂。
然后上了幼儿园,喜欢唱歌跳舞。六一节,唱歌跳舞,倍受老师宠爱,记得自己
跳的第一个舞叫“小兔子乖乖”,我做小兔子,还有一个兔妈妈现在仍是我的好
朋友,而那只老狼如今已失去了联系。六一节,是让我最兴奋最快乐的日子,不
仅参加表演,老师把表演前向同学们报节目的任务也分给了我。穿着妈妈给我买
了新连衣裙,脸蛋也擦得红一块白一块,嘴唇也涂得红红的,在镜子前得意地看
着自己。老师帮我们上好妆后,我和兔妈妈还有意无意地用手掩着被涂得红红的
嘴唇,仿佛害羞,又仿佛自豪,引得观看表演的同班女生眼红红,比我们的眼睛
更像兔眼。可能长大后该有的很多狂笑和野蛮都在童年中被提前预支了。而我也
是突然有一天惊讶于自己变得那么不爱在生人面前说话,不爱争执,不爱表现,
原来童年已过。常常觉得内心深处埋藏着一股蛮力,却被压抑着爆发不出来。或
许时常保留着一份童心,生活会快乐一点,顾虑会少一点,日子会简单一点。
上了小学,仍旧活泼好动。童话书看的很多,公主王子的爱情故事,英雄斩妖除
魔的故事都深深地吸引着我,拧紧心窝,看着看着总忍不住住下翻翻看还剩多少
,不舍得一下子把它全看完了。不喜欢买一行拼音一行汉字的故事书,认为所有
的字都认识,拼音浪费了纸张,同样一本厚度的故事书,没有拼音的书讲的故事
更多;买书特别喜欢看到开头写着“从前”“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那样的字
眼吸引着我,许是远古的魅力,或者什么触动我小小的心灵,总之这样的开头预
告将会发生不平凡的事。上大学后,有一天,突然发现,现在看书,对于故事中
的情节,景色总也真切不起来,形象思维远远不如儿时,小时故事中的一幕幕,
至今又是多么深刻地印在脑中啊,美人鱼浮出海面的情景,英雄除妖途中的险山
深壑……
还读小学的时候,第一次到中学不知是因什么事,很好奇。下课铃响后,一群一
群的人站在教室门口谈谈笑笑,他们怎么不玩跳绳,也不玩捉石子,只是站着说
着笑着,把好好的课间休息时间浪费了。那时总想,如果我上了中学,一定还要
玩,他们为什么不?我总是不懂,总也不懂。
小学到初中,学习一直不错,在学前爸爸教的知识让我受益非浅,所以学得很轻
松,成绩一直排在前头。印象很深,三年级时一次终考落到第七名,“兔妈妈”
竟在我之上,我趴在桌子上哭了,好强心好胜心让我不甘于落在任何人之后。这
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初中结束,进市重点高中,从此开始了一种冷酷,紧张的高中
生活,觉得自己本不该在学习上让爸爸操这份心,开始重视学习,也渐渐发现脑
子不如过去好使,对于读书花费的心机时间远远多于过去。我的性格在高中慢慢
发生了改变,不再把时间花在集体活动,也不喜欢嚷嚷着过日子,一头扎入书里
,变得让初中的同学辨认不出来,而童年早已离我远去,那个外向,好动,喜欢
大笑的自己,再也找不回来。
而童年,真的一去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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